第415章(1 / 1)

在娶妾风气盛行的当时,小姐的陪嫁丫头,过不了多久,就会变成通房大丫头,如果能生下一男半女,就是名正言顺的二奶奶了。林炳不纳妾则已,只要纳妾,凤妹必然是最佳人选。因此,凤妹一进林家,就处处为自己今后走这条道路做各种各样的准备:在林国栋夫妻面前,处处小心谨慎,事事老练周到,以博取两老的欢喜;在瑞春面前,更其殷勤体贴,尽心服侍,时常代为拿个主意或提个醒儿,有心要让瑞春觉得不能缺少她这个贴身智囊;在众下人面前,不托大、不拿骄,让人觉得她既能干,又稳重,既可爱,又可敬,是除了大奶奶之外的第二个小主母;而在林炳面前,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让林炳觉得她既美艳伶俐,又不轻浮淫贱。

风妹初到林家,只顾苦心经营她的锦绣前程,难怪马天祥几次到林家后门口托烧火厨娘去叫凤妹出来相见,她总是说“不认识马天祥是谁”了。

不久,林吴二族因大黄牯发生斗殴,双方死伤惨重,林炳为父母发丧,每七天做一场法事,共做七七四十九天。按当地风俗,每逢做道场,都要布施叫花子;而办丧事人家,到处都要用人手,连瑞春这样的新媳妇儿都闲不着,何况是底下人身份的凤妹?于是,有一天,马天祥终于跟凤妹在后门口池塘边见面了。

马天祥这六年来除了稍黑稍瘦一些之外,没有多大变化;凤妹却装作不认识的样子,把头一低,就要走进后门去。马天祥着急地喊了一声:“凤妹!等一等!不认识我啦?”说着,紧走几步,拦住了去路。

事情到了这一步,凤妹不得不站住,却装出一副刚认出来的样子,嫣然一笑说。

“噢,是花子叔!六年不见,你又瘦了许多。要不是你喊我,还真认不出来了呢!”

马天祥没有计较她这些,只是关心地问:

“我到吕家去找过你好几次,他们连话都不肯给我传一句。上个月你随嫁到林家,我又托厨嫂给你带过几次话,你都回说不认识。才几年工夫,难道你就真地忘了我了?”

凤妹笑了笑,漫不经心地回答:

“吕家是大财主,内外宅分得很严,我在里面伺候小姐,怎么能让我出来见你?这次随到林家来,厨嫂倒是跟我说过两次,我哪儿想得到姓马的就是花子叔你呀!说真的,花子叔,我小时候多承你照顾,打心眼儿里感激你。只是如今我长大了,也有了安生的地方,日子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往后你就不用代我操心了,以免人多嘴杂,凭空添出些是非口舌来。”

马天祥看了看凤妹的脸色,设身处地为她想一想,她的所虑倒也不是多余。但是在他心头紊绕已久的那个美梦,却不肯就此破灭。他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

“在财主家当丫头,吃的穿的是比种田人强。不过你想过往后没有?自古以来,当丫头的不外乎这样几种出路:一种是平平安安,年龄大了,配个家里的奴才,世世代代跳不出奴婢这个圈子去;第二种是伺候尽心,年纪大了,叫本家领回自行择配,可是领养你的叔婶要是再卖你一次,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第三种是叫主子看上了,收为偏房,名义上也是主母,可实际上还是奴才,要是遇上个爱吃醋拈酸的大老婆,这日子就连丫头都不如了;第四种是犯了过错,让人贩子卖到堂子里去,那可就是掉进火坑,苦海无边了。你不要只看到眼下吃穿都好,就不想想往后。实话告诉你悦,我要是一点儿能力也没有,也不跟你说这一通废话了。当年你母亲因为我的缘故遭到惨死,直到今天,我都觉得欠了一笔债,要不,天下那么多孤女,我也不会单单只关心你一个人的。如今你也长成大人了,懂得是非曲直真假好赖了,我不能不把藏在心头整整十年的这些话跟你剖析清楚。只要你相信我,这一辈子你不单不用再当奴才,还可以当一个有几万两银子的大财主。相信不相信,愿意不愿意,那可就全在你自己了。”

听完了马天样的这一番活,凤妹简直惊傻了。这个花子叔叔以前是太平军,这她知道;他之所以当了花子还那么关心自己,这她也知道。她出于苦命人对苦命人的同情,宣布从今往后不要他再给自己补报什么了。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穷花子居然声称拥有如此巨大的财富,能叫她永远跳出奴婢的贱籍,变成一个拥有上万两银子的财主!有道是“真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谁知这个肢体不全的叫花子没有难测深浅的道行呢?这么一想,凤妹有些半信半疑了。她侧着脑袋,惶恐不安地问:

“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么?”

马天祥知道一时间很难叫凤妹完全相信,因此,他并不忙于发誓赌咒地保证,也不马上前因后果地加以解释,只是淡淡地说:

“是真是假,只有等银子堆到你面前了才算数。今天人多眼杂,时间也不够,等三天之后,吃过晚饭,你还到后门口来,我把前因后果都告诉你。愿意不愿意,由你自己去决定吧!”

马天祥说完,看看四周没人注意,就悄悄儿地走了。

过了三天,凤妹吃过晚饭,拎了一篮子衣服,来到后门外的池塘边,刚把几件衣裳洗完,马天祥就到了。

马天祥没有像张国华那样要对方向天起誓,而是一口气儿说出了全部秘密。最后,马天祥再三声明,凤妹有绝对自由作出抉择:或者与他共同拥有这一万两,或者单独给她一千两,只是不许跟任何人商量。为了让她有充份的时间考虑,他七天之后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再来听她的回话。

凤妹倚在门框上,眼看着马天祥走远了,心里却在咚咚地不住狂跳。整整三天,她像失落了魂魄似的,睡不安枕,食不知味。上万两银子,当然是诱人的,那可是比一千两要多十倍呀!但是要她冒着生命危险去跟马天祥一起干,而且事成之后还要跟这个失去双手的残废人过一辈子,这个条件实在太苛刻了。嫁一个比自己大十几岁的丈夫,倒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那年月,给人做填房的,比丈夫小二三十岁是常有的事儿,难堪的是马天祥没有手。但是转念一想,有了上万两银子,连子孙后代都不用发愁了,有没有手打什么要紧?一个男人没有了手,不还可以少偷鸡摸狗么?

她自问自答,思谋了几十遍,最后终于一咬牙一跺脚,要冒风险去抓那“上万两”。

第三天,是林国栋夫妇的“五七”,林家照例要做道场,马天祥也照例要来乞食。凤妹生怕自己又要反悔,见了马天祥,忙不迭地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他。马天祥当然也知道这个姑娘的心是用银子买下来的,还要一次又一次地考验她,直到完全可以信赖了,才能孤往一掷。因此当天并没有多说什么,只叫她耐心等待,一俟时机成熟,立即行动。

林家的丧事办完,接着就下起了大雪,路上几乎断了行人,马天祥也只能窝在栖流所里喝金老儿为大家熬的稀粥,好久没到林家去跟凤妹见面。

女人的感情,是一件十分微妙、有时候简直无法用常理猜度的东西。按理说,凤妹已经跟马天祥订下了终身,不再另生异心才对,但是她对马天祥从小叫惯了“花子叔”,突然之间要她改口叫郎君,不但开不了口,心里也觉得十分别扭。特别是自从凤妹答应嫁给他之后,他倒涨了行市,拿起糖来,十天半月难得见上一次面,见到了,也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问他什么时候才能挖出那注藏金来,又总是回说时机还未成熟。时间一长,凤妹反倒有些怀疑起来:是不是这个长毛在拿自己打哈哈呀?

凤妹自从十二岁被关进深宅内院,一住六年,轻易见不着一个男人。随着年龄的增长,情窦渐开,最近来旺儿根据林炳的诺言择定凤妹之后,追在屁股后面大献殷勤,一心只想在成亲之前,即便不能真个销魂,至少也可以亲热亲热。凤妹根本不想嫁奴才,何况还是这样一个拿弟弟换老婆的没良心的狗奴才,虽然主子有话,反正没有指明要她嫁给来旺儿,因此从不曾给过他什么好脸面。来旺儿开始以为是大姑娘害臊,后来听她老骂自己“丧天良”、“不要脸”,意识到是为了来喜儿的死,就追前追后地说因由、叹苦经,一口一句“为了你才这样”、“为了你才那样”,日久天长,还真把凤妹的心给说动了。先是动了恻隐之心,时间一长,她觉得有他在跟前说说笑笑确有一种难以用言语描绘的乐趣。有道是“烈女怕磨郎”,一个挺俊的小伙子老在身边低声下气地陪小心献殷勤,凤妹又是个正在怀春的妙龄少女,真好比是干柴近烈火,一点就着。她一方面想获得马天祥的钱,另方面又想获得来旺儿的爱,两者她都舍不得放弃,只好跟来旺儿偷偷摸摸地厮混着,学一个阎王爷逗小鬼儿,舒坦一会儿是一会儿。

以上就是张国华出事以前,马天样跟凤妹之间不为人知的一段公案。这种机密大事加上男女私情,谢振国即便手眼通天,也无法打听到。但是世上的事情总有漏洞可寻,有端倪可见的。拿马天祥跟凤妹之间的关系来说,人人都知道赵徐氏因马天祥而死于火刑,所以马天祥尽一个花子所能尽到的力量来照顾她的遗孤,如此而已。谢三儿则假设马天祥是太平军藏金的当年知情者、今天的拥有者。张国华拥有了“万贯家财”之后,想到的是要娶丐帮公主为妻;那么马天祥呢?即便他不像张国华那样灾星未退、色星先起,但从他平时的为人来看,他不是一个忘恩负义之徒,对于赵徐氏的无辜殉难,他只要手里有钱,是会对凤妹施以报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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