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1 / 1)

“来旺二爷今夜晚的手气跟我差不多,实在欠佳。不过才几副牌,这一底儿又输光了。不要紧,有在下钉着呢!再给你这一底儿。今天要不是来旺二爷看在同是东乡人的份儿上特别照应指引,大老远的在下从壶镇赶了来要面见太爷,又不是正经公事,只怕连门儿也进不去,直到这会儿还在转鹞子呢!”

喑哑的壶镇腔刚落,另一条公鸭似的粗嗓门儿嘎嘎地笑着应声说:

“陈老哥这话倒还算是有良心。老实告诉你说,今天要不是我指点你去找来旺二爷,求他带你去找同乡人林守备,替你先在太爷面前垫了话,就算你撞大运见上了太爷,太爷也不会那么痛快地就收下帖子,还满口里承应的吧?冲来旺二爷这一番好心,今夜晚你陈老哥就是再替他垫个三底儿两底儿的,也不算多呀!来,看骰子──好,七点,该天门抓牌啦!”

一片抓牌、撸牌、翻牌声儿中,夹杂着庄家的惊呼声、输家的骂娘声和赢家的喜笑声,接着一条尖细的女人嗓子解嘲似地说:

“要说来旺兄弟心眼儿好,理当赢钱才是;怎么倒一连输了三底儿,盘盘不开张?看起来,要想赢钱,单凭心眼儿好可不行,还得手气好,来旺兄弟这双手是摸了姑子屄了还是怎么着,今天的手气怎么这样坏呀?”

下面答话的当然是来旺儿了:

“桂香姐的话实在有道理,要想赢钱,首先就得把良心往后脊梁上推一推。你看你哥,今夜晚他做庄,快把我们三家的钱全赢过去了。可见桂亭哥的心眼儿是坏得流脓啦!”

公鸭嗓子“嘎嘎嘎”地大笑一阵,接着话茬儿打哈哈说:

“有道是‘赌场失意,情场得意’;旺二爷铜钱银子多多的,输个十吊八吊的不在乎,他要的是情场上的大获全胜呢!”

听了这一番对话,谢三儿暗暗吃了一惊,不由得在桌子旁边停下来了。自从吴石宕人上山以后,他本能地对“壶镇”、“太爷”这些字眼儿特别敏感,对于“林炳”、“来旺儿”的名字特别扎耳。听上去,那个哑嗓子是为了什么事情专门从壶镇跑到县里来面见金太爷的。这里面,又牵扯上了林炳和来旺儿。会不会跟吴石宕人有关、跟山寨义军有关呢?这么一想,他干脆不往前走了,反正这是路边的赌场,谁都可以驻脚观战甚至参战,不像贡院的考场那样禁止闲杂人等出入喧哗的。

对于赌博,谢三儿是个中老手,可以说是门门精通,样样来得。走到桌边探头一望,只见一个三十开外的中年汉子在做庄推小牌九,顺门、天门、倒门1各有两三个人在押注抓牌。庄家的左手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姑娘,齐眉的前刘海儿,脑后垂一条过屁股蛋儿的长辫子,上下扎着两根红头绳儿,脸上擦着廉价的胭脂花粉,上身穿一件藕荷色半袖生丝大襟褂子,下身穿一条八寸半裤腿儿的翠绿绸裤,打扮得土气俗气之上又加几分妖气,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不正经的假姑娘。在她面前,放着一个钱笸箩,每翻一次牌,就由赢家往她的钱笸箩里扔头钱,数目按赢钱的多寡不一而足。庄家的面前,堆着一大堆零的整的铜钱,还有几个一两头的银锞子和十几块墨西哥鹰洋。看样子,今天晚上庄家的手气不错,是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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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用三十二张牙牌赌饯,俗称“推牌九”;每门发两张牌比点数大小的叫“小牌九”,每门发四张牌两两相配以后再比大小的叫做“大牌九”。庄家右手的一门叫“顺门”,对面的叫“天门”,左手的叫“倒门”。

谢三儿站在顺门看庄家推出了三副牌,从他们的来言去语中,不单弄清了做庄的大嗓门儿王桂亭和他身旁敛头钱的王桂香是兄妹两个,坐在倒门的干瘪老头儿就是壶镇来的哑嗓子陈某人,坐在顺门的就是来旺儿,而且看出了牌局上有鬼:顺门和倒门都是死门,只有天门才是活门,三副牌中,顺门和倒门几乎没有一副好牌,只有天门的牌跟庄家不相上下,互有输赢。再看那牌,是黑漆全竹的最劣品,每块牌的背面都划有粗细大小不等的条纹伤痕,老于此道的人用不多久就可以从反面把牌面认出来了。这种场面,如果是由牌主做庄,再跟任何一门串通,就可以稳吃两门,单赔一门。而好牌坏牌怎么分发,关键就在那两颗骰子上:牛骨头做的骰子,里面挖空,灌上水银,练习纯熟了,想掷成几点就可以掷出几点来。看牌桌上,庄家跟天门多半儿是串通了的;谢三儿如果为了赢钱,应该去押天门,但是为了跟这个从壶镇来的陈某人能套套近乎搭上茬儿,从中探听点儿消息,谢三儿转了半个圈子走到倒门,打腰包里摸出一两的一锭银子来,满不在乎地往桌上一抛,嘴里说:

“借光,大热天儿的,闲着也是闲着,让我也来赢几个钱,回头买凉粉儿喝。”说着,冲姓陈的一点头,嘿嘿一乐。

场上的人几乎同时全抬起头来,吃惊地打量这个不明来历却又出手大方的赌徒。做庄的见谢三儿上得场来直奔死门,而且一押就是一大注,不由得心里暗暗喜欢,笑嘻嘻地把牌理顺了,右手拣起骰子来,冲谢三儿打哈哈说:

“这位大哥送上门儿来的见面重礼,却之不恭,兄弟只好照单全收啦!”说着,右手一扬,把骰子掷了出去。

两颗骰子,一颗转了两转就停住了,是个三点;另一颗滴溜溜地直往谢三儿面前转来,分明是个六点,眼看就要停住的当口,谢三儿伸手一拨,那骰子又往牌桌中心滚去,碰到了牌上,停住了,是个五点。

这种由押注者拨动庄家掷出的骰子从而改变点数的做法,行话叫做“炒”。或者在骰子旋转未停的当口大喊一声加几点或减几点,行话就叫“加”或“减”。这种举动,在赌场上是允许的,而且一般都出自输家。据说这样一“炒”,就可以改变牌风手气,转输为赢;而真正的原因和目的,则是防止庄家在骰子上做鬼。刚才谢三儿如果不伸手一“炒”,两骰相加共是九点,应该由庄家先抓牌;现在三五相加是八点,该着倒门先抓牌,换言之,也就是本来属于庄家和天门的牌,改属倒门和顺门了。

按照赌场上的规矩,不管一门上押了有多少注钱,也不论先来还是后到,都得由下注最大的一家抓牌并翻牌。姓陈的干瘪老头儿见谢三儿一押就是一两银子,知道他是个不拿钱当钱的大老倌,又见骰子经他一“炒”之后找上了倒门。就笑着相让说:

“我的手气不行,抓不到好牌,还是托您的福,替咱们抓副好牌吧!”

谢三儿也不多客套,伸手把头两张牌抓了过来,不动声色地放在倒门前面的桌面上。然后依次由庄稼、顺门、天门接着抓牌。

推小牌九,用不着配牌,每门只要把这两张牌翻过来跟庄家比大小,就可以决定胜负。按例应该由顺门先翻牌,庄家最后翻牌。来旺儿似乎是输怕了似的,哆嗦着手,把两张牌摞成一摞,先看底下那张牌,是个三丁拐幺二(∴);慢慢儿抽动三丁拐,只见下面露出两个红点子来,场上的人全都哗然了:牙牌三十二张,每张都由两个骰子数(一至六点)组成,而骰子数中,只有幺和四是红色,其余的都是黑色。现在露出了两个红点子,说明一头是四无疑,加上三丁拐,已经有七点了,如果另一头是个幺,可以凑成一副八点大牌;如果是个二,可以凑成一副“至尊宝”,那是牌九中最大的大牌,如果是个三,加起来是十点,在牌九中叫做“闭十”,是最小的牌,如果是四点、五点、六点,则凑成的点数是十一、十二、十三点,在牌九中都是小牌。因此,这副牌另一个骰子数是多少,至关重要。

来旺儿一面接着慢慢儿往下抽牌,一面大喊一声:“给我来个两点!”下面那张牌,果然露出了两个并排的黑点。但是牌九牌中,两点、四点、五点、六点,都有并排的两个黑点,究竟是个什么数,仍难确定。来旺儿接着抽牌,十几双眼睛都注视着牌底,等到全部抽完,大家“咦”了一声,原来是个六点──加在一起,一共十三点,是一副相当小的小牌,基本上可以肯定必输无疑的了。

下面该天门翻牌。押天门那主儿先拿起一张牌来,用指肚摸了摸点数,说了声“长衫”,翻过来看,果然是一张三点加三点的六点“长衫”。在牙牌中,三丁拐只有一张,已经在顺门出现了,因此配成九点已经不可能,但还可能再来一张“长衫”配成对子,因此那主儿满怀希望地喊了一声:“照原样儿再来一张!”把牌翻过来一看,四围的人全都哈哈大笑起来,原来这是一张两点加两点的“板凳儿”,两牌相加,正好是十点,也就是最小的“闭十”!

该轮到谢三儿翻牌了。他是个痛快人,喜欢速战速决,也不多啰嗦,伸手就把两张牌轻轻地翻了过来。大家一看:一张两点加四点的“大至尊”,一张“长衫”,两牌相加,一共十二点,也是一副极小的牌。

至此场上哗然了:桌面上最大的牌的三点,庄稼只要有三点以上的一副牌,就可以通吃三门──庄家的三点,可以吃押家的三点;换言之,这副牌庄家几乎赢定了。但是王桂亭却不露声色。大家都催着庄家快翻牌,王桂亭这才不慌不忙地把两张牌翻了过来。大家一看,“哈”地一声,全都乐了!原来是一张“板凳”加一张七点杂张,是一副只有一点的小牌,除了能吃天门的“闭十”之外,顺门和倒门的三点和两点,居然还赢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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