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1 / 1)

自古诱兵之计,只宜于旷野荒郊或军营寨堡中行之,敌军一入埋伏,或射之以箭,或投之以火,令其无处藏身,无路逃遁,唯有束手受擒。今足下行诱兵之计于人烟稠密之闹市,设十面埋伏于看客如云之刑场,一旦双方激战,难保有大闹江州之李逵,只顾手持板斧向人密处排头砍去,则受害遭殃者先是无辜之百姓。如不以杞人忧天见责,愿足下改弦更张,另设良谋。”说着,又冷笑了两声,眼望着袁正纲,似乎在察看他是同意还是反对。

袁正纲是个儒生出身的公门中人,对于用兵打仗纯属外行。刚一听完林炳的主张,倒真佩服这个年轻人确实有两下子,不愧是县试第一名的武秀才。等到梅得标一语道破之后,这位吃素念佛的典史老爷也明白过来了,慌忙放下酒怀,摇着双手说:

“林团总的高招儿,以不佞看来,只怕是不善之善策,不良之良谋。适才梅兄所见,不佞颇有同感。想那刑场之上,万头攒动,动起刀兵来,怎能分清何者为匪,何者为民?即使无李逵之类莽汉抡斧胡砍,谁又能保得住官兵不挥刀乱斫?本县百姓迭遭水旱灾疠,实已苦不堪言,长于民者,施恩被1泽犹恐不及,岂可反添离乱杀戮,驱子民百姓入水火之中?林团总既称足智多谋,愚意也以改弦易辙,另图良策者为上。一得之管见,谨供参酌吧!”说罢,面上也有些忿忿不乐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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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被──这里当动词用,“覆盖”的意思。

林炳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绞尽脑汁反复推敲精心策划出来的锦囊妙计,连金太爷都是拍案惊叹满口赞同的,却会受到梅得标和袁正纲的非难和反对。他的这条计策,行使起来要死伤一些无辜百姓,这早在意料之内。不过自己是个将材,因此应有大将的肚量,“一将功成万骨枯”嘛!为了赢得一场胜利,死几个人又算得了什么?本来刑场不是戏场,又没人去请谁来瞧热闹;谁要来,是祸是福那就只好听天由命了。他自己要往这是非之地伸脖子,丢了脑袋又能怪谁呢?不过这种话,是不能拿出来对这两位目光短浅的迂腐之辈去说的。有如“夏虫之不可语于冰”,对这种“乡曲之士”,怎么能说出自己胸中的远大抱负来呢?林炳眼珠子一转,来一个袖里乾坤,故弄玄虚地说:

“二位老大人尽管放心。行刑之日,除留少数军牢身着号衣护卫弹压外,四百兵丁尽数乔装改扮,身藏兵器,混入看客之中。一经发觉有可疑之人,立即紧紧盯住,不让走漏一个。而于本城百姓,则决无损伤。二位老大人如若不信,届时请亲临一观,方知门生言之不谬也。哈哈!”

袁正纲见林炳一意孤行,不单不听好言相劝,说话之间反而越加放肆起来,心知这是已经得到了金太爷的赞许,无法更改的了,不由得心中更加不乐,负气似地说:

“林团总从小练的是刀枪拳脚的功夫,如今干的又是厮杀格斗的行当,刀来剑去,只当好玩儿。不佞年过半百,手无缚鸡之力,开不得弓,舞不得剑,一见厮杀场面,心也跳,腿也颤,还是躲远些儿的好。林团总荣任守备之后,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要是已经打定了主意,请恕我直言:到了行刑之日,我只管验明正身,点交人犯。死囚一离监,出了天大的漏子,也与我不相干!”

林炳见袁正纲已经有些动气,话中带刺儿了,也不甘示弱,仗着兵权在握,理直气壮地,就在暴雨来临的那天中午,雷家寨人借求雨为名,又一次大闹了县前街,还几乎把金太爷逮住。与此同时,雷家寨人还来攻打过大牢,只为墙高门厚,设有箭垛,牢里又早有防范,因此未能攻被。总之,亲人们没有忘记他,正在为营救他而想尽了一切办法。于是他得到了鼓舞,重见天日的想望更强了,越狱成功的信心更足了,手刃仇人的意志也更坚了。

八月初八日一大清早,已经一年半没有过堂了的吴本良,忽然又被提出牢房,送到了大堂上。在这里,金太爷匆匆地宣读了几份儿判决书。这一次被判的,一共有三十五个人,黑鸦鸦地跪了一地。这些人,不是叛逆谋反,就是抢劫杀人、十恶不赦的重刑犯;即使皇上登基,大赦天下,也轮不上他们这些人的。今天宣判,当然只有问斩的份儿,而且头一个就是吴本良。只有到了今天,本良方才知道:求雨那天,又有十五名从不相识的乡民为了营救自己猛攻县衙而被捕入狱,受到了酷刑逼供,今天又一起被判了死刑。此外,还有十九名杀人放火的抢劫犯,东南西三乡都有,不过却一个也不认识;读完了判决书,金太爷就匆匆地退堂走了。三十五名死刑犯,当堂砸上了死镣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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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死镣──普通犯人的脚镣是活的,能用钥匙打开;判处死刑以后,改用铁铆钉把脚镣砸死,只能在执行死刑以后用錾子錾开。

本良抬头看了看将要同时问斩的难友们,有几个面色死灰,似乎已经丧魂落魄;有几个在饮泣吞声,不知是痛悔自己的失足呢,还是难舍这美妙的人间。而更多的人,则是横眉冷对,神色镇定,泰然自若,视死如归。他们早就横下了一条心来,打算豁出这一百多斤去了。其中有一个年纪不过二十多岁的大个子,更是一脸的怒色。看他那神气,要不是脖子上套着铁链儿,准会冲上去把金太爷一拳打翻在地的。

砸完了脚镣,有一个人因过于伤心委屈而哭出了声儿来,不料却因此招怒了那大汉,怒目而骂:

“哭!哭!哭你娘个毬!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就又是一条了,照样还得跟这些妖魔鬼怪干到底,有什么好哭的?你哭,就凭你会哭,朝廷就不斩你了?就这点儿胆量啊?”

本良暗暗纳罕这个人的胆量和志气,有意想靠近他,跟他说几句话儿,但是这时候一下子冲过来几名衙役,拳头脚尖儿一起上,把他给架走了。

在衙役们的吆喝声中,三十五个人又被押回了大牢,关进了各自的牢房里去。本良低头坐在草铺上,心里在琢磨着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究竟意味着什么。对于自己的将被处死,他不是感到可怕,而是感到可惜:在自己死去之前,没能把金太爷和林炳这两颗狗头拧下来。自从关进牢监那一天起,对于自己今后的出路,他就已经作了充份的估计:不是越狱出去杀掉金太爷,就是早晚有一天让金太爷给杀掉。在他们之间,早就已经摆明了一个你死我活的结局,折衷的路子已经不存在了。他现在想到的,只是在开刀问斩之前,能不能透出一个消息去,让山寨里赶紧设法营救,或者是依靠自己的本事,穿房越脊,抓机会越狱出去。他试着晃了晃小窗户上的木栅,尽管这一年半来始终没有吃饱过一回,体力已经十分衰弱,但是冒一冒劲儿,掰断它问题还是不大。再看看窗外的墙头,也不算很高,完全有把握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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