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1 / 1)

有个本行人出面,也容易遮人耳目。楼上那个跑堂的,跟衙门里的大爷二爷们混得都很熟,我爹打算先留着他搭个桥,叫我慢慢儿把他的差使接过来。楼下的那个孩子,留着他先看看,要是不好,山上再派个人下来……”

“你是专为取银子上山来的么?”立本打断了他的话,皱了皱眉头,好像有些不很满意似地问。

“说是,也不全是。”本智调皮地看了他伯父一眼,神秘地笑了笑。“银子不着急,写字据画花押,定的是十五的日子。我们带去的一百五十两,还没怎么花,付定头满够的了。爹叫我赶回来一趟,是有件重大的军情要及时禀报,晚了,可就耽误大事儿了。”

“有紧急军情,还不赶紧说?怎么倒拐弯儿抹角地说开盘饭店的事儿了?”立本略为有点儿生气地说。

“二伯您常嘱咐:禀报军情,要讲清来龙去脉,不要没头没尾地把重要的细节说漏了。我要不从盘饭店讲起,又打哪儿来的军情呢?”

本智用他伯父自己的话反驳他,说完了,自己也觉得滑稽,禁不住吐了吐舌头。

立本被本智的稚气和认真逗笑了,半嗔着他说:

“小猴头,就你又机灵又占理!快说你的军情吧!”

“事情还得从头说起:昨天下午,爹带着我坐在春山饭馆柜儿上,跟老掌柜的在说着盘饭馆儿的事儿,打东边街上过来了五六个衙役,一根铁链儿锁着一个老和尚,连推带搡地拉进县衙门里去了。过不多一会儿,那几个衙役领了赏钱出来直奔饭馆儿楼上,又要酒又要菜的。我爹对我使了个眼色,我就帮着把酒菜端到楼上去,借机找茬儿跟他们搭话儿。老堂倌儿又给我引见了。说起来,这才知道逮的那个老和尚就是黄龙寺的正觉法师。金太爷说他是砸站笼劫犯人一案的首恶元凶,派人在黄龙寺左近瞄着他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一直瞄到昨天才见他回庙,今天一早就发火签差了六个人去把他逮了来。我爹一想,正觉法师说定三月初三到三月初五在黄龙寺等咱们的,要是到时候刘师叔撞上去了,不又是麻烦吗?所以才叫我提前上山来一趟,一者禀报军情,二者顺便捎银子回去。”

立本“哦”了一声,接着又问:

“那么门口那个奸细又是怎么回事儿呢?”

“那家伙,是让我撞上的。今天早上我动身出城,过了船埠头,就远远看见他了。到了‘双龙抢珠’,那家伙东瞧瞧,西瞅瞅,探头探脑的,我就疑心他不是好人,故意放慢了脚步,膘着他走。到了大玉岭,他又站住脚看开了山景。我更加疑心,就走上去跟他搭茬几。一说话,才知道他还是个外路人。他问我是哪儿人,要到哪儿去?我就告诉他是麻车店人,要回麻车店去。过了一阵子,他又问我白水山离麻车店有多远;我说麻车店就在白水山西山脚。又过了一阵子,他问我白水山上有个雷家寨,可曾去过;我说以前跟收山货的客人进去过几次,如今那里扯旗造反,进山的路都有乡勇把守,进不去了。他就说他是个收山货药材的客人,正想雇个人进山去收点儿麝香药材,问我有没有隐僻的小路可以绕到雷家寨,有的话,他情愿出五吊钱雇我引路。说完,就摸出二两多一块银子来塞在我手里,一定要我帮个忙。我琢磨着自打火烧洪坑桥、大战玉岭头以后,方圆一百里之内,谁不知道有个雷家寨反了朝廷?还有谁敢到这样的地方去收山货?这不分明是骗人的瞎话吗?看起来,那家伙准是个进山探路的奸细。我就故意装作为难,说小路是有,就怕撞上乡勇,会连性命都保不住。他连说不妨事不妨事,又摸出一两多银子来塞给我,还说他的字号买卖大,四处闻名,县里府里都有熟人,就是碰上了乡勇也不妨事的。我听他这么一说,更其认定他不是个好东西,就装作十分无奈才给他带路的样子,一进了山口,对不起,照他胸口就是一拳,脚下再一使绊儿,让我一根绳子给拴来了。他到底是个什么玩艺儿,您自个儿问他得了。”

立本沉吟了一会儿,说:

“你去把他带到我这里来!”

本智迟疑了一下,不解地问:

“不把小虎他们叫来升堂审他么?”

立本笑了笑说:

“有你在这里,还能跑了他么?我先问问他试试,看他肯说实话不。他要是不老实,再给他点儿苦头吃也不晚。再说,万一他不是奸细呢?”

“我看您就别耽误工夫了。他们当奸细的,都是天生就的一身贱骨头,不打他个皮开肉绽,谁肯说实话呀!”

“那倒不见得,别啰嗦了,我自有主意。”

本智不敢再多嘴,疑疑惑惑地出了房门,不多一会儿,就把奸细给推进门来了。那人由于眼睛上蒙着黑纱,让门槛儿绊了一下,倒背着手就撞了进来,差点儿摔了个嘴啃泥。立本叫本智替他把黑纱解了,又叫掇一张板凳儿来让他坐下。那人一眼看见本智,就嚷了起来:

“你这个小兄弟,怎么这样不通情理?你见我有几个钱,就起歹心把我绑了票了。其实我身上没带多少银子,在缙云也没亲戚,不会有人来赎我的。我是个过路的外乡人,身上带的银子虽然不多,客栈里的行李倒还值几个钱,可以一并奉赠,只求放我回去。要是你们不通情理,那我只好把这条性命交代在这里了。我们走南闯北的人,死在哪方倒是不在乎,只可惜受人之托,事情没有办成,把人家闺女的终身大事也给耽误啦!”

立本听那人讲一口温州腔的官话,炒爆豆似的,连一半儿也听不清楚。前面几句说的大概是银钱多少,末后一句好像说到了谁的终身大事上去,不由得蓦地想起那个温州客人陈焕文来了。──去年,陈焕文在立志屋里亲口许下了亲事,又留下了一百两纹银,就匆匆忙忙上路走了。立本是事后才知道的,跟陈焕文没有见过面,隐约记得立志说起过,那是个五十出头的胖子,说话又快又难懂。细看面前这个温州人,不能算胖,年纪也不到半百。立本指了指凳子,叫他先坐下,不慌不忙地问他:

“你讲的这一口温州官话,我们听不大懂,你说慢点儿。我问你: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打听雷家寨有什么事情?”

那人见立本言语温和,颇有长者风度,估计大小是个头儿,就依言在凳子上坐下。抬头看看四周上下和房内的陈设,除了墙上挂有刀枪弓箭外,无异于一般山乡居民,心中疑惑,就反答为问:

“你们能不能先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离雷家寨还有多远?”

立本笑了一笑,毫不迟疑地回答:

“告诉你也不要紧,这里就是雷家寨。你来干什么,老老实实说吧!”

那人惊喜万分,跟发联珠炮似地嚷着说:

“太好了!快替我把立志师傅找来,我有话要跟他当面说!”

立本吃了一惊,设想到他是为找吴石宕人而来的。情由不明,不能道破,只是说:

“要找吴立志不难,你先说清楚你是谁,要找吴立志干什么?”

那人疑信参半,犹豫了一会儿,这才耐着性子说:

“我姓黄,名字叫逸峰,温州南门外瑞溪镇上人……”

立本听说他是瑞溪镇上的,插嘴问了一句:

“你跟陈焕文是街坊?”

黄逸峰也感到惊奇了,睁大眼睛,注视良久,这才回答:

“你认识陈焕文,那事儿就好办了。你听我说:陈焕文家住在瑞溪镇北,我家住在镇南。他年轻的时候,本是个读书人,只为无意功名,后来弃儒经商,专门贩药材、收土产,不论人品还是财富,在我们镇上也算是个数得着的人家。二十年前,我们合伙儿做过买卖,我打心底里佩服他办事公正,为人厚道,是个有天良的买卖人,就跟他换了金兰帖,拜他为义兄。几十年了,我们有时合有时分,从来没有为银钱上的出入红过脸。去年秋天,他从金华、永康、缙云、丽水一路上结算账目,还在你们壶镇匆匆忙忙地招了个叫吴本忠的女婿呢,只是他回到家里,就久痢不愈,一病不起。今年出门儿,就剩下我单枪匹马了。临动身之前,我到他家里去,他强挣扎着写了一封书子,补了庚贴,叫我一定要面交吴石宕的立志师傅,把本忠带回温州去,好赶在我义兄归天之前完了花烛,也算是了却他的一桩心愿,好放心闭眼西去。我到了壶镇,打听吴石宕,市上的牙郎说:吴石宕人夜入民宅、杀人越货,反上白水山雷家寨落草为寇了。吴石宕如今成了土匪窝儿,如今也没剩下几个人,外人千万去不得。我没到吴石宕,又到了县里,细一打听,又打听到你们杀败官兵的消息。心想义兄重病之中托付我办的事情,要是不见到吴立志就回去,有点儿不好交代,也太不够交情了,这才不顾死活,愣往山上闯。没想到半路上碰到这位兄弟,见我手上有几两银子,把我弄到这里来了。你们既然认识陈焕文,又知道吴立志的下落,咱们见面儿不亲提名儿亲,是朋友的,就引见引见吧!”

吴立本一听是这么回事儿,连忙站起来替他解去绳索,歉疚地说:

“既然是陈大官人的结义兄弟,也算得是我们吴家半拉儿亲戚了。刚才你在路上只管打听上雷家寨的小路,孩子们还只当你是探路的细作,拿你当坏人给抓起来了呢!冒犯冲撞,大官人莫怪!本智,还不过来给大官人磕头谢罪!”

本智听说自己错拿送信儿的好人当奸细,觉得很不好意思,却又不能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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