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1 / 1)

老头子看见这样的场面,奇怪得眯着眼睛张大了嘴,弄不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等到他听出个大概来,小顺儿也正好看见他,灵机一动,撂下数落林炳兄弟,大摇大摆地迎上前去,抱拳当胸,对老学究施了一礼,学着刘教师的口吻和声气说:

“啊哈,不知老先生驾到,有失远迎,刘某当面谢罪!许久未曾与老先生谋面,正想找个机会叙谈叙谈,请教一番。快快请坐,快快请坐!”

昨天晚晌林炳在千家岭遇鬼的事情,一清早经团丁、厨娘们四处传播,早已经轰动了林村。传到老学究耳朵里的时候,经过千口百舌的加工润饰,已经变成一个更加荒诞离奇的故事了。所以老学究进了村,一看这种情景,一听小顺儿说话的口吻声气,就意识到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了。尽管老学究一生中严守“敬鬼神而远之”的圣训,但是一者今天是当面见鬼,无法“远之”;二者那么多人只有环跪罗拜的份儿,唯有自己受到了刘教师的礼让相迎,受宠若惊之余,不禁也有点儿飘飘然起来,觉得自己确实有些与众不同了。好在这是大白天,身旁又有那么多的人,也就不觉得太可怕。尽管面前只是个没长胡子的半大娃娃,平时相遇只配退让路边向自己请安问好,但今天是刘教师的阴魂附体,就非比一般了。老学究见“刘教师”拱手揖让,连忙也一躬到地,口称:

“呵呵!刘教师!久违久违!前年一别,只当就此永诀,再无谋面之期矣!不意今日夤缘再次得见仙颜,慰我渴念,真乃三生有幸哪!敢问刘教师仙去之后,一向遭际何处,知遇何方?可曾返乡探望令尊堂安好?”

小顺儿见老学究乖乖儿地按照自己的意愿唱开了戏,十分高兴,决心要借重他来了却这一宗公案,也就一甩袖子,双手扶起老学究来,参照往日看戏时听到的说白、唱本里读到的唱词,学着刘教师生前的口吻,哈哈大笑说:

“老先生不必多礼,快请坐下,好让你我开怀叙谈。不才自从返本归真之后,天帝念我一生忠义,不隶鬼藉,拨往伏魔大帝帐前听调,充任招讨左先锋之职,专司降伏三界奸佞妖魔。可恼林炳兄弟不听教诲,作恶多端,昨晚特命月娥赏他一箭,以示薄惩。叵耐这厮依旧不知醒悟,今日反而变本加厉,随带扈从打手多人来此吵闹。请问老夫子,是可忍,孰不可忍?如此冥顽之徒,几次三番,开导与他,仍不知醒悟,毫无悔改之意。为此特禀明关帝,前来拿他归案,五殿阎君那边,吴立志也早已把他告下来了,立等他去当面对质。这叫做咎由自取,天理昭彰。老夫子当不以兄弟不念师徒之情而见责吧?”

老学究一听,糟了,这不分明是刘教师奉命来拿林炳去见阎罗王,说话就要伸腿瞪眼,活不成了吗?不管怎么说,自己跟林炳是同宗共祖的亲骨肉,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来的族人,再说,近年来尽管他不怎么听自己的管束,可也没少从他那里得到好处,就是人不亲,铜钱银子可是亲的。这样一想,不由得着急起来,急忙离座冲“刘教师”深深一揖,诚惶诚恐地说:

“刘教师,啊,不,刘先锋刘将军,此事万万不可如此办理,有道是不看僧面看佛面,林炳固然不肖,有负刘教师刘将军多年栽培教诲,且念他生父林国栋待将军不薄,恳望将军于大帝驾前代为关说转圜,姑念他年幼无知,饶他初次,由老夫担待,教其改邪归正,不知能否看我薄面,慨然应诺。若得将军网开一面,令其有自赎之机,则不唯林炳兄弟幸甚,我林氏一族幸甚,即国栋夫妇于九泉之下,亦必称颂刘将军大恩大德。刘将军忠义一生,今又得成正果,佑我地方安宁,当由老朽责成国梁与有关人等,为将军于壶镇关帝庙内塑起金身,享用四方香火,略报将军之盛德于万一。愿将军谅察!”

小顺儿装神弄鬼,工夫也不敢过于长久,万一弄巧成拙,露了马脚,那可不是玩儿的。如今既然有林村的族长出面转圜,拍胸脯担保,不如赶紧见好就收,以免拆穿西洋景,前功尽弃。主意拿定了,先装出一副迟疑难决的样子来,低头沉思了半天儿,这才喟然长叹一声,站起身来,指着林炳对老学究说:

“要论这个孽畜的所作所为,早已经是死有余辜的了。既然是老夫子说情,且看尊面饶过他这一次!若能听从老先生教诲,不再作恶,也不负我上苍好生之德。既然如此,尔等且都起来,一应未了事宜,统由老学究与吴立新等酌情磋商办理。在下公务繁忙,不能在此久留,诸位乡亲,俱请各自保重,吾神去矣!嘟……”

小顺儿弄神通,随口说到吴立志在阎罗殿告下林炳这一节,林炳听了,作贼的心虚,一道灵魂“嗖”地透过泥丸宫,逃到爪哇国去了。两次见鬼,本就已经吓得骨软筋酥,再加上一语道着了心病,又听说还要到阴曹去与吴立志当面对质,早已经吓成了一段呆木头,跪在那里天旋地转,隐隐约约只听见老学究在为自己说情,别的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到“刘教师”阴魂脱体,小顺儿“嘟噜”一声,两眼倒插,踣然倒卧在椅子上,大伙儿这才每人叩了三个头,送走了“伏魔大帝驾前招讨左先锋”刘将军以后,纷纷站了起来。独有林炳依旧两眼发直,脸色铁青,中邪着魔似的,僵直地戳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了。

林焕到底是个不信神的,虽说叫小顺儿捉弄了半天,心里依旧是半信半疑,见哥哥吓得灵魂出窍,动弹不得,忙叫来旺儿把他扶回家去将息。

这边老学究、林国梁和吴立新又非要留住他商议“未了事宜”不可。林焕送走了哥哥,回来吩咐把已查抄的两家财物如数搬回房内封存,没有查抄的几家全都贴上封条,然后坐下来商议石宕的租赁问题。

吴立新见吓走了林炳,口气更加强硬起来,坚决不肯退出石宕;林焕呢,对这些神神道道的事儿并不十分相信,坚持收回石宕是林国栋生前的遗愿,非要雇人自采不可。经老学究从中斡旋,两头关说,做好做歹,总算是说合成功:北山老石宕即日起由林家收回自采,原有合同作废,有愿留下替林记石作坊干活儿的,各听自便;有不愿替林家干活儿的,另在北山东头开一新宕,按人收租,每人每月租金一吊,先交后采。当然,免不了又得重订合同,由老学究来代笔做中。一户一张合同,每张合同酬润笔三百文,就是两吊多钱,满够买一担大米的。虽不是横财一宗,也堪称不无小补,乐得老学究眉开眼笑,半天闭不拢嘴。

林炳回家以后,就发高烧说胡话,一病不起。两次见鬼,使他心有余悸,口口声声只叫“刘教师饶命”。请了大先生来,开了方子吃了药,也不见效。

这时候,有关刘教师得道成神、在蛤蟆岭上吸食日精月华修炼成形、可以白昼出现的神话四处传开。林国梁领了乡约老夫子的旨意,找林焕支钱要替刘教师在关帝庙里塑神像;林焕支支吾吾,不肯拿出钱来。林国梁生怕这件有油水的美差溜走了,忙把老神童林步雷请来“降坛”,虔诚询问三将军:关帝座前可有刘先锋其人。十分难得,降坛的是轻易不大出门的大哥唐将军,说话文绉绉的,声称关帝座前不单确有刘先锋其神,而且跟三将军早就结成了莫逆之交,不时往还。不单如此,要是不赶紧替刘将军精塑金身,只怕林炳的病从此难好云云。林焕还在推阻,瑞春听见了,埋怨林焕这是有意不想叫哥哥病好,自己拿钥匙开了银柜取出钱来,交给林国梁急速去办。

说也奇怪,关帝庙里刘先锋的神像刚刚开塑,林炳的病就轻了许多,等到金身落成,病也就完全好了。开光那天,林炳还特地穿上吉服,以“刘先锋弟子”的身份,亲自到关帝庙去拈香行礼哩!

第四十七回

夜路夜话,干叔叔语重心长诲干侄

山村山祠,亲舅舅更深人静等亲甥

刘保义在月娥的带领下,穿村过店,翻山越岭,避开大路上的哨卡盘查,专抄近道儿小路走。月娥虽然是双先缠后放的白薯脚,又是在黑夜里走山路,却走得真不慢。要不是时不时回过头来向刘保义问这问那,连这个走南闯北的赳赳武夫,都会让从未出过远门的山村姑娘给甩在后边呢!

没走出几里路,也没说了多少话,月娥立刻爱上这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干叔叔了。他不单脸型相貌跟干爹相似,说话声气、一举一动跟干爹相似,就是那颗善良而赤诚的心,也跟干爹一模一样啊!

当他知道刘保安在临终之前曾给月娥一家细说过生平,也就不瞒着自己的身世了。他告诉月娥:自从他跟一个堂房叔叔到苏州去开了铁匠铺,跟他哥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不过哥哥跟师傅、师妹他们成立天地会,杀赃官,举义旗,投奔上海刘丽川参加小刀会起义,直到兵败投奔太平军等等经过,他事后倒是都知道的。原因是他在苏州也入了天地会,后来太平军围城的时候,他们天地会在城内里应外合,破了苏州,从此他也就在太平军里当上了一名头目,转战南北。有一次在战报上看见了哥哥的名字,还怕是同名同姓的人,辗转托人带信儿去问,直到回书到了,才相信没错,并且知道师傅、师妹都已经先后叫官府杀害了。那时候战局变化无常,队伍行驻不定,通一封书信很不容易。有的时候,书子是从或死或伤的人身上找了出来,又由不相识的人揣在怀里辗转相托传递方才送到的。收到的书子,往往叫汗水和血水给浸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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