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1 / 1)

大肉球听说女婿如此志气,连连夸奖,好在他为瑞春埋下的“女儿红”数量很大,尽够乾坤两造使用的,立刻派人挑了十坛过来。于是今天林家娶媳妇,竟阴阳颠倒起来,客人们居然喝上“女儿红”了。

新夫妇在三张台面上各斟了一巡酒以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喜娘接过酒壶来,给新郎新娘的酒杯也斟满了。林步雪这才笑呵呵地站起身来,以族中长老兼媒人的身份端杯祝酒:

“良辰吉日,华庭张灯结彩;双喜临门,绅贾璧合珠联。乘龙快婿,美名金榜高挂;闺阁千金,贤德美慧静娴。天作之合,月老赤绳系足;郎才女貌,堪称美满良缘。举案齐眉,夫妻百年好合;白头偕老,多福多寿多男。去岁进学,乡试又中武举;会考殿试,状元及第封官。今夕合卺1,贺客金杯同举;来年得子,再开弄璋喜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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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合卺(j in 紧)──婚礼中新夫妇喝交杯酒的仪式。卺,是古代一种盛酒的器具。

老学究洋洋得意地念了一篇事先准备好的祝酒词,不管通不通美不美,倒是骈四俪六,铿锵有韵。念完以后,不即落座,却拿眼睛直看吕慎之。

吕慎之是坤方媒人,见乾方媒妁“立等”他的祝词,尽管事先没有准备,也只得站起来应付几句说:

“步雪公满腹诗书,通今博古。兄弟是个粗人,不会转文儿。今天林炳中了举人,奉严令完婚,双喜临门。你们两个喝过了交杯酒,我们大家再贺一杯,祝你们夫妻和合,百事如意,白头偕老,福寿双全吧!”

老团总说完,新郎新娘赶紧站起身来,各自端杯在手,林炳一仰脖子,喝了大半杯,瑞春却只轻轻地抿了一小口,就放下了。喜娘接过瑞春的那杯酒来,倒进林炳的杯子里,又从林炳的杯子里倒回半杯来,这才把新郎的杯子递给新娘,把新娘的杯子递给新郎。这时,全体宾客也都一齐站起身来,嘴里说着各种不同的吉庆贺词,大家举杯一饮而尽,这才纷纷落座。

老团总却还站在那里,一手捋着胡子,一手覆着杯子,笑嘻嘻地说出一番话来:

“还有一件事儿,趁诸位父老乡绅都在座,容我知会一声:自从壶镇设了团防局,拉起了团练,承诸位父老乡绅的美意,推举在下担任总办。十几年来,不论是剿灭反贼,报效朝廷,还是捉拿土匪,绥靖地方,总算已经卖过十二分的力气。如今不才年老多病,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吃粮不当差,有负诸位重托。眼下林教习新科得中武举,气血方刚,年少有为,一身武艺,更是勇冠一方,在座诸位都是知道的。经与诸位团董磋商,承蒙照拂,已经答应在下辞去总办职务,三天后改由林教习接替,请大家满斟一杯,祝贺林团总荣任。”说着,亲自把盏,替林炳和在座诸人斟满了酒杯。

大家一听,纷纷举杯祝贺新团总荣任。林国栋心里明白:团总这个差使,既非朝廷命官,又非仕途正路,俸银不多,干系不小。倘若地方安宁,倒也罢了;眼下狼烟四起,烽火连天,一旦有事,当团总的不免首当其冲。要是能够迅速扑灭,固然不错;要是留下星星点点的火种,微风一次,不免又会死灰复燃。那时候,冤冤相报,干戈不息,就再也别想在这林村安安生生地过太平日子了。可见团总这份差使,是个招是惹非的根苗儿。吕慎之明明是有鉴于此,才忙不迭地要把这份儿美差及早推出去,图个清闲自在。再说,林炳兄弟学武,为的是科举正途,前程远大,并不是只想在本乡本土当个土皇帝就算完的。想到这里,连忙站起来逊谢说:

“慎之兄说到哪里去了?小儿学艺粗浅,年幼望轻,怎能当此重任?老世兄年高德厚,威名远震,出任团总以来,与发逆周旋,连战连捷,所向披靡,宵小闻声匿迹,鼠辈望风逃窜,方保得壶镇地面,偏安一时。望老世兄以乡里安宁为重,千万不可半途而废,委重任于无知小儿。”

吕慎之好不容易才把几位团董说活了心眼儿,得以引身告退,哪能听了林国栋的一番言语又来重挑这副担子?不过西洋景不能拆穿,心里话不能表白,就半打着哈哈对林国栋说:

“国栋老弟想是舍不得令郎离开膝下,却拴住我这匹老马不肯松套。你疼你的孩子,难道就不可怜可怜我老头子这一大把年纪吗?老兄弟,年轻人摔打摔打筋骨,不碍事儿的。你放心,我老头子就是再不通情理,总不能叫刚过门儿的新媳妇儿天天守空房吧?我不当团总,还能跑得了不当团董吗?团防局里的事情,少不了我还得操半份儿心。老兄弟,小燕子翅膀硬了,就得让他自己飞出去经经风雨,不要老让他在父母的孵翼底下偎着!步雪公,你说说,我的话有几分道理没有?”

老学究还只当是林国栋客气逊让呢,哪儿知道他的心思?听吕慎之问他,赶紧帮着敲锣边儿打边鼓,笑呵呵地说:

“孟子曰:唐虞禅。古者君王择贤而禅让之,盖以天下为公,不以天下为私也。吕团总效法古贤,乃是一大好事,我等岂敢非议?林炳,快谢过吕团总和诸位父老的信任和重托,干此一杯!”说着,先端起酒杯来。

林炳跟他父亲的想法可不一样。林国栋认为团总是个惹事生非的差使;而林炳却认为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因为自古以来有权就有理,因此团总是个息事灭非的差使。壶镇地方,虽然也有个乡官掌管地面上的公务杂事,但并没有签押房,手底下也没几个办事的人丁。自从壶镇团防局开办以来,辖下几百名团勇,大小几十个头目,都归团总调遣;开阔的演武场旁边,还有个小小的议事厅,实际势力早已凌驾于乡官之上,壶镇一方的实权,除了钱粮丁税之外,全操在团总手里。林炳学武,虽不以当上团总为满足,不过万里征途,始于足下,这也是掌握实权的第一步。因此,林炳巴不得早日当上团总,好在乡里间叱咤风云。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三元及第》还没有唱完呢,《黄袍加身》却又开场了。刚才听老学究引经据典地一通海说,嘴里虽然逊谢,一迭连声地嚷着“使不得,使不得”,一手却把杯子高高地举了起来。

一众宾客们看他举起了金杯,知道他心里实在是愿意的,就一齐站了起来,举杯相贺。这一来,群情难却,弄得林国栋也推辞不得,这一回是愿意也得答应,不愿意也得答应,不如干脆送个顺水人情,只好站起身来陪大家干了一杯。

等到大家落座,趁着兴头儿一通地让酒布菜,欢声笑语,猜拳行令,嘻嘻哈哈地着实闹腾了一番。酒过三巡,吕慎之想起刚才老学究将自己一军的那篇祝酒辞来,四六成句,似通不通,既不好懂,也听不真,还卖弄了好些个典故,好像他肚子里真有那么多学问,天下事没有他不知道的样子,正想找个碴(cha查)子回敬他一下。猛然想起刚才新郎新娘喝交杯酒的事儿来,却不知是出于什么典故,倒不妨借此题目请教他一番,且看他真知道还是假知道。于是趁着酒兴,停下杯筷,单问老学究说:

“步雪公博览群书,熟知典故,兄弟诚心诚意请教一件事情:这新夫妇喝交杯酒的典故,不知出自何朝何代,是否合乎古礼呢?”

老学究只要有机会卖弄自己的才学,总是不肯放过机会的。听见吕团总不耻下问,更加得意起来,就放下手中金杯,单举起一支翡翠镶金象牙筷来,比比划划地说:

“喝交杯酒,是民间的俗语,古人称为合卺,当然是合乎古礼的。《礼记》上说‘合卺而饮’,说的就是古人婚礼上的一节。可见这是上古即已有之的古礼,不过难考始于何年何月了。卺是一种酒器,那时候的古人,是用瓢做酒器的。合卺的时候,新郎新娘合用一个瓢喝酒,哪有今天这样华贵的金杯银盏?就是诸侯国君,也只有青铜铸的爵做酒器呢!不过那时候的酒,也不是今天的白酒、黄酒、葡萄酒,而是叫做‘醪(l ao 劳)’,也就是用糯米做的甜酒娘。至于合卺的细节,年代太久远的,已经无从查考了;前读《东京梦华录》1,倒约略知道一些宋代人合卺的习俗:取两个酒杯,用彩带相连,斟满酒,新郎新妇互饮一杯,喝完酒以后,把酒杯扔在床下,要是一仰一合,就是上上大吉,如今婚礼席上分用两个酒杯喝交杯酒,多半就是宋代人传下来的故事吧。在下才疏学浅,姑妄言之,敢请高明教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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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东京梦华录》:宋代孟元老著,共十卷:成书于南宋南迁之后。书中追忆汴京(今开封)的繁华,以及汴京的都城、坊市、风俗、典礼等。

老学究的这一番考证,引起了座中人对于婚娶礼制习俗的兴趣来。大先生抹抹油嘴,也插进话来说:

“请问老夫子,这新媳妇俵散花生一节,又是出于何典呢?”

老学究没想到大先生会提出这样一个冷僻的难题来动问,倒是真地让他给问住了,一时间不觉语塞,支吾半天,只好自圆其说地解释一番:

“花生本名应该叫‘落花生’,因其开花以后,落地而生,故有此名。此物原产西番,不知何朝何代方始入贡中华。遍阅古籍,未尝见有花生其名。新妇俵散花生,乃是本地风俗,并不见于典籍。大概是取其‘花生’吉兆,图个男女插花着生的意思吧。”

大先生见老学究答不上来,也乐了,笑嘻嘻地说:

“老夫子熟读经史百家,不知花生贡自何朝;小可读几本医书,倒知道花生不是原产西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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