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忍回到房间。
“我刚才在走廊上看见一个裸男, 吓死我了。”
另外三个姑娘其中一个：“啊, 对对, 我刚才也看见了，我本来是去上厕所的，吓得我厕所都没上转身就跑回来了。”
齐雪菲瞳孔震动，“真的吗？全.裸？啥都没穿？”
念忍皱了皱鼻子, “真的，啥也没穿，你们等会儿出去小心点。”
“他是不是不知道这层住的有女生啊？”
“怎么可能不知道！”
“变态啊他。”
常莹莹老神在在，“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去的地方多了，遇见的奇葩也越多。”
念忍撇撇嘴，另起话头, 想到刚才出门看到的景色，提及此处。
齐雪菲：“哦, 我知道，我下午去过, 但都没开门。”
“你下午几点到的？”
“两点多快三点。”
“嗯？我还以为是关门早，你那时候来都没开门吗？”
“对，好像是他们国庆期间休息吧。”
“国庆不是游客多吗，才应该开门吧。”
齐雪菲耸耸肩, “谁知道呢，可能是他们这里的风俗吧。”
十一点，众人收拾好背包到一楼集合。
前台小哥哥坚守在岗位上, 依旧热情十足。
“你们好！”
“要去夜爬吗？”
“注意安全！”
青旅门口有免费供人取用的登山杖，但是用完需要归还。
巷口搭出租很方便，师傅驾轻就熟，直奔岳明山。
山脚到售票处还有几百米，他们在门口卖东西的老婆婆那里买了两只手电筒，山路上人不多，除了前面三五个驴友，就只有他们这群人，女生多，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她们跟在那几个驴友身后。山路都修葺了台阶，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走。将近零点，四周都黑黢黢的，除了手电筒照亮脚下一块路，其他什么都看不清，要想欣赏景色，还是白天来爬比较好。
走了没多久，终于看见光亮，与刚才的寂静相反，这里很热闹，售票口排了两条长队，还有一部分人坐在旁边休息等待。
常莹莹问大家要学生证，“我去排队，你们在这旁边等着。”
学生票半价。
“嗯。”
“好。”
常莹莹只帮同行的这五个人买门票，其他三个姑娘和那两个大姐姐也各派出一个代表去排队。
剩下的人便待在一边等待，她们聊起明星八卦，齐雪菲和赵锦程也加入进去，跟她们一起聊得热火朝天，每个人的声音不算大，但加在一起却不容忽视，又混合着其他游客的声音，吵得念忍脑瓜子疼。
她实在受不住，走出几步，离他们远了些。
不知大晚上的她们哪来那么多精力。
突然发现沈悭离不在附近，念忍心里一悚，扭头寻找。
角落处一块大石头边，戴鸭舌帽的少年一身黑衣，悄无声息地融在夜色中，他一个人茕茕孑立，与周围的人群仿佛两个世界，身材瘦长，站姿慵懒随意，低头看着手机，棱角分明的下颚骨似淬利的刀刃。
念忍走到他面前，他先是愣了下，尔后将手机揣回兜里，视线微垂，对上她的眼睛，“怎么了？”
夜色中，他皮肤更加苍白，如雪一般。他是双眼皮，眼窝略深，眼尾狭长，琥珀似的眼珠子尤为澄净，水莹莹的，仿佛双目含情，很容易让人陷进去。
念忍避开他的眼神，“你怎么躲在这里，我还以为你掉队了。”
沈悭离闻言，眼皮微扬，勾了勾唇，“担心我？”
念忍极快地蹙了下眉头，“废话。”
他沉默片刻，眉目间情绪很淡，语气也漫不经心，“我又不是小孩子，丢不了的。”
念忍抿抿唇，白他一眼，转身去了另一边。
沈悭离垂在身侧的手贴着裤边敲打几下，目光追随念忍的走向偏移，瞳孔闪着点点幽光。
正式入山以后，路就没那么好走了。
石阶非常陡，而且密集，一个接一个，仿佛没有尽头，再加上日积月累，风销雨蚀，很多石板都是松动的，踩上去的时候要非常小心，因为很怕自己一个踩空就摔下去。
他们五个人进度算快，不知不觉就和另外五个女生分开了。
爬到一半，念忍实在没力气了，觉得双腿灌了铅，她拽住左前方常莹莹的衣角，有气无力道：“休息一会儿，嗯？”
山风刺骨，越来越冷，几人坐在两层台阶之间石壁的凹陷处休息，此处夹在山壁中，刚好可以挡风。
刚上山的时候念忍出了一身热汗，后来越爬越冷，凉风吹过，变成了一身的冷汗。
她从包里拿出羽绒袄穿上。
常莹莹分给大家士力架和压缩饼干。
补充完能量后，众人再次踏上征程。
沈悭离见念忍爬得艰难，提醒她：“走之字形，比较省力。”
“哦。”
爬了一会儿，念忍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此时应该距离山脚比较远了，地面上团簇的夜灯交织在一起，五彩斑斓，自四面八方汇聚于视野范围内，纵横交错，从远处看，火龙一般，美丽壮观。
她掏出手机拍照片，身侧就是悬崖，念忍手抖得颤颤巍巍，感觉手机很容易掉下去。
常莹莹回头呼唤她，“念念，干嘛呢，跟上啊。”
念忍扭头应了一声，“莹姐，你看山下。”
于是大家都停步往山下看。
“哇，好美。”
念忍拍完照片，给厉奎发一张，然后收起手机。
一抬眸，眼前却出现一只修长如玉的手。
台阶上，沈悭离半垂着眼，对她说：“快点，我拉你。”
念忍没动，刘海被风吹得挡住眼睛，拒绝：“不用，我自己可以走。”
她迈开步子，加快速度追上大家。
沈悭离伸出的那只手还停在空中，他缓缓收回来。
常莹莹见念忍追上来，伸手牵她，念忍弯唇笑笑，握住她递来的手。
沈悭离看见，滞住脚，盯着自己的手，久久出神，陷入了沉默。
赵锦程发现他没跟上，转身叫他，“你发什么呆，赶紧的，快到山：“又不是没吃过，有什么好嫌弃的。”
小时候沈悭离身为哥哥，不知道为念忍解决过多少剩饭，只是两人懂事后就没有过了。
念忍觉得有点别扭，轻侧了下身体，脚尖朝外，是种想要逃离的姿态。
沈悭离余光捕捉到她的动作，眸色微沉。
旁边齐雪菲和常莹莹分吃一桶泡面。
沈悭离这桶还剩不少汤，他没喝完，就放下了。
被赵锦程看见，作势要抢，“老沈，给我也喝口汤啊。”
沈悭离闻言，本要松开的手再次贴合，以迅雷不急掩耳之速，飞快地端起泡面桶，将剩下的汤一口气喝完，连渣都不剩。
赵锦程死死瞪着他，目光满含幽怨：“……你特么明摆着欺负我穷。”
沈悭离掏出一百块钱拍在赵锦程怀里，“想吃自己去买。”
赵锦程：“麻痹！有钱了不起啊！神经病！”
之后几人陆续去了厕所，快五点的时候，一边揽生意的摄影师开始招呼大家往上爬，“太阳快出来了，赶紧爬啊。”
他一声接一声地吆喝，搞得念忍也慌张起来，就近拉起一个人的手就加速往上爬，一整夜没睡，反应略微迟钝，爬了几分钟，念忍才察觉手感不对。
回头，沈悭离精致的眉眼迎着初升的晨辉，清寂脱俗。
她一愣，瞬间甩开手。
沈悭离从容地收回手，面上没有一丝波澜。
本以为只剩三两级台阶，没想到离观看日出的最佳位置还有好长一段路，念忍实在又累又困，但是摄影师非常热情，激昂的嗓音不绝于耳，引导着游客们往上爬。
念忍和沈悭离两人，一前一后，隔着段距离。
常莹莹和齐雪菲赶上来，拍拍沈悭离的肩膀，“快点啊。”
然后超过他，追上念忍。
赵锦程在最后，气喘吁吁爬到沈悭离旁边。
“这辈子再也不想爬山了。”
“呵。”
“……”
爬上峰过欸。”
常莹莹挑挑眉，“我室友教的，她是东北人，说她们那里就玩这个，其实跟斗地主差不多，就稍微复杂一点点，你听我跟你们讲一下规则啊，上手玩两把很快会了……”
常莹莹讲完后，赵锦程提议：“是不是得弄点什么奖惩措施啊，要不没意思啊。”
齐雪菲转了转眼珠子，举起手臂，“诶，我有个想法，每局谁输谁讲一个秘密。”
念忍噘嘴，故意道：“哎呀，没秘密的人真苦恼。”
常莹莹倾身敲了下她的脑壳，“啧，随便讲个大家都不知道的事情不就得了，得了吧，开始呗。”
“好。”
第一局两张红十都在赵锦程手里，他一人为伍，最后输了，坦率道：“我上高中的时候喜欢隔壁班英语课代表。”
话落，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安静了。
因为在座的都知道，隔壁班英语课代表是有男朋友的，人俩感情还特别好，现在上了同一所大学。
半晌，常莹莹感叹一声，“没想到啊赵锦程，你藏得够深。”
赵锦程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往事休要再提，我现在已经不喜欢她啦。”
连续几局，除了沈悭离，其他几人都受罚说了秘密。
只他一个人，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会玩，一直没轮到。
常莹莹洗着牌，“最后一局了啊，再来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行。”
最后一局沈悭离和齐雪菲一队，其他三人一队。
他俩输了，齐雪菲见沈悭离没有要说的意思，先开口：“我小学二年级的时候还尿裤子。”
“噗。”
“切，这算什么秘密。”
“沈悭离呢？”
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脸上。
沈悭离却缓缓侧头，看向念忍。
念忍眉心微跳，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舔了舔唇，声线低洌，“你还记得邹浩吗？”
念忍脑子里“轰”一下炸开，呆住了。
其他人不明所以，目光好奇地在他俩之间打转。
沈悭离沉默了一下，轻轻扯唇，“你知道当初他为什么始终纠缠你吗，因为是我告诉他，你对他也有好感，让他再接再厉，千万不要放弃。”
念忍倏地抬眸，死死瞪住沈悭离。
沈悭离对上她的眼神，噎了下，移开视线，继续讲述。
念忍静静听着，牙齿将下唇咬得发白，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没让它掉下来，她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整个身子都在发颤。
初二那年，隔壁班一个男生喜欢上念忍，他叫邹浩。
写情书、当面表白、让人帮忙约念忍去溜冰场、给她的qq邮箱发非主流求爱贺卡……等等等等，无论念忍拒绝他多少次，他都不放弃，反而更加死缠烂打。
那段时间，念忍正常的学习生活都被他打乱，为了躲他，念忍改变了自己的作息习惯和生物钟，也总是躲不开他，他好像阴魂不散似的。
后来更夸张的是，晚上放学他也尾随念忍回家。
不过念忍每天都和沈悭离一起放学回家，邹浩倒是没敢做什么，只默默跟着，等念忍到家之后再离开。
直到那天，沈悭离说老师要让他留在学校帮忙批改试卷，念忍只能一个人回家。
走在路上，念忍没想到邹浩会动手动脚，虽然他一直花样繁多，但因为念忍的拒绝，没给他太多近距离接触的机会，那晚他却突然冲上来抱住念忍，还要亲她。
念忍死命挣扎，后来是沈悭离突然出现，阻止了他。
第二天，念淅川直接去学校找校长谈话，邹浩被叫家长，以转学告终，念忍的生活才重回正轨。
“那晚我说要帮老师批改试卷是骗你的，我从一开始就跟在你们身后，你一直以为那次我救了你，其实不是。”
沈悭离说完，念忍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任何反应，她头颅埋得很低，长发遮住整张脸，一动不动，沉默得像座雕像。
在座的人都有些无措，面面相觑，嘴张了张又闭上。
两个当事人都在场，他们并没有什么发言权。
良久，念忍抬起头看向沈悭离，双眼猩红，透着恨意和怒火。
她抓起桌上的扑克牌，尽数摔到沈悭离脸上。
动作越来越激烈，情绪也越来越激动。
旁边其他住客和前台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纷纷围观。
沈悭离只笑着，不躲不反抗，默默承受她的怒意。
她用劲大，沈悭离白皙的脸被扑克牌拍打得泛了红，火辣辣的。
全部扔完之后，念忍火箭炮一样飞速跑去了楼上，头也不回。
沈悭离垂下眼，慢慢摘掉自己头上、脸上、身上的扑克牌。
常莹莹拧着眉，“沈悭离，你可是太过分了。”
赵锦程眼神复杂，“听得我都想打你了。”
沈悭离依然含笑，似乎无动于衷。
齐雪菲无法理解，“你这是何必呢，都过去好几年的事情，就这么让它过去不是挺好的嘛，当做没发生过，现在再提起来伤人又伤己，你不说念忍也不会知道，大家关系不是好好的嘛。”
沈悭离动作停住，抬眸，犀利的目光投向齐雪菲，“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与其担心她有一天从别人那里知道真相，不如我自己先找机会坦白，有些事情发生过就是发生过，隐瞒也不能被抹灭。”
齐雪菲哑然，被他说得像是她犯了错似的。
赵锦程没想明白，问：“你当初为什么那么做？”
沈悭离口吻自嘲，“当初可能有病吧。”
常莹莹拍着桌子站起来，“唉，我去楼上看看念忍。”
沈悭离弓着腰，将扑克牌合拢、码得整整齐齐，专注的模样仿佛一丝不苟，没看常莹莹，低着头道：“她今晚可能会情绪不稳，麻烦你了。”
常莹莹叹口气，“应该的。”
扑克牌整理好之后，沈悭离将它放回桌上，起身，往外走。
赵锦程条件反射般弹起，“你去哪里？”
沈悭离回头瞥他一眼，情绪很淡，让人看不出端倪。
声音冷清：“出去抽根烟，不要跟着我。”